。铁轨两旁的电线发出嗡嗡声。想到电,我把脚抬得更高。我的头发的影子像翅膀一样在我脸旁飞舞。
兜里装两块石头吧,师傅总是这样对我说,否则风会把你吹跑的。他用两根手指就能攥紧我的踝骨。你应该学飞,奥菲丽娅,而不是学游泳。
她太瘦弱了——我们刚搬到此地的时候护士说。她抓了抓我的腮、眼皮、小腿肚和胸。最好做点儿什么运动。
一家小酒馆,一座教堂。我忘了说足球场。那是正方形的游泳池旁边一块正方形的空地,足球场被一圈围成正正方方的四边形的单排白杨树包围着,游泳池被一堵墙包围着。足球场有两个球门,游泳池有两个池子:一个温水的、一个冷水的,分别被青草围成正正方方的两个方块。那边,半大孩子们从一个球门跑向另一个球门,这边,我从一堵墙游向另一堵墙。横着。清晨的时候,只有我和师傅两个人。
一个村子。一个游泳池。这已经令我惊喜。
人们本想钻探石油,结果却挖出了水。这股水黄乎乎地从沼泽地里冒出来,发出硫、氯气、盐和二氧化碳味儿。氢气。温度:四十度。它烫热温水池的池壁,然后流过地底下的管道,流过游泳池边上的暖房。流过低矮的窗子下面繁茂肥厚的叶片。游泳间歇的时候,村民们就把脸贴在暖房的窗玻璃上。不知名的植物从里面呼着气,他们从外面呼着气,把玻璃弄得潮乎乎的。
硫、氯气、盐、二氧化碳。我从来不进温水池。那不是我们这种人去的地方,师傅总是这么说。人们说他是个酒鬼,但是到目前为止,所有人的游泳都是他教的。第二个池子里是自来水,温度:十四度。我就在这里横着游五十趟。清晨的空气很凉爽,我的身体在水里先是微温,然后变热。一分辛劳一分收获,奥菲丽娅,脸膛儿通红的师傅在我身旁说。他坐着,啤酒瓶放在泳池边上。这是这片大陆上最好的啤酒。用我们这儿的水酿的。现在我明白它的颜色为什么那么黄了。你不懂啤酒,奥菲丽娅,还是当心别沉底儿吧。游泳的时候最好闭上嘴巴。横着五十趟,要快。师傅的两脚耷拉在水里,我每游一趟之后就紧挨着它们触一次池壁。瓶子里的最后几滴啤酒滴在他的舌头上,他把它们嘬进去。现在可以喘口气了,他说,我再去拿瓶啤酒。说完走了。
我两眼红红地漂浮着,一会儿仰面朝天,一会儿俯对池底。我的身体轻飘飘的,热得发烫。水清凉地托着我。
狗屎才在这儿游泳,护士的儿子对我说。他像他的妈妈一样又高又白。他是和几个男孩子翻墙进来的。他是我的敌人。
就这样,他说着,一边把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就这样我就能把你捏碎。苹果核从他的指甲间被挤压出来,翻出白色的核肉。他用嘴唇把它嘬进嘴里,嚼碎。就这样,他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是法西斯。就因为这个,他说,一边用食指指着我。
历史课上,大家齐刷刷地转过身来,盯着我。女老师刚才说,谁用我家的语言说话,谁就是法西斯。谁在私人时间拜访我的母亲,谁就是在学敌人的语言。然而我的母亲说,这种语言是最应该被人们了解的。她还说:别为这个烦恼。我们是这个村子里惟一的一户外来家庭,如果我们也可以被称为家庭的话。我们——祖孙三代三个女人,个个都离了婚——来到这里,人们议论着:很可能是共产主义分子,反正绝对不会是基督徒。说陌生的语言,不祷告。我们所到之处,人们转过身去,鸦雀无声。
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很安静,母亲说。我们需要这种安静。一家小酒馆,一座教堂。一个游泳池,可以运动。
我赤脚走着。街上的沥青融化了,一块一块地粘在我的脚上。要抢先问候牧师、女教师和邮局女职员,这是外祖母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