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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我对牧师先生说。一时疏忽,用了我们自己的语言。尽管听懂了,但他一动不动地站着,高高在上。他问我为什么不赞美他,而是祝他一天都好。我站在他面前,身穿外国式样的、淡紫色的泳衣,而他的长袍是黑色的、沉甸甸的。他会游泳吗?他那长着稀稀落落的黑色体毛的苍白身体和细细的小腿在水中会是什么样子?他的秃头像一个浮标露出水面。我脚下的沥青滚热发烫,我头顶的太阳白花花地耀眼。牧师先生的脖子上顶着这个太阳,而不是一颗脑袋。他的脖子不是脖子,只是一个领子,支撑着长袍。我必须为此赞美他。他在敦促我赞美他。
我不明白您说什么,我用我们的语言说。您好。
我的脚从融化成液体的沥青中拔出来时发出一种声音。每走一步,这声音就小一点。快点,奥菲丽娅,师傅对我喊。我的沥青脚踏进水里。师傅咧开嘴嘲笑我:你可真行。
我的游泳衣是外国式样的,淡紫色。我穿着这件游泳衣,整个冷水池里只有我一个人。师傅白白教会所有人游泳了,全村人都喜欢在弥漫着硫磺味的温水池里泡着。
他们每天都随着一声锣响从工厂赶来,裹挟着糖粉味儿,一路小跑,跨过两条铁轨,夕阳投射出的短短的影子跟在他们身后。他们匆匆忙忙地赶在游泳池关门之前在浓汤里泡上一个钟头。星期天做完弥撒之后则是不慌不忙地泡着。每星期二池子里放进干净的水,然后是星期四。他们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池子里了,已经横着游了五十趟。我不去做祷告。你们会进地狱的,护士的儿子对我说。他让我做划火柴的试验,因为只有敬畏上帝的人才能在黑色的磷纸上划着红头的火柴。为了增加难度,他把火柴伸到水里弄湿了。
在硫、盐、氯、二氧化碳、氧气里。
他们全都坐在里面。水很好,像鸡汤一样好。有鸡汤的颜色,鸡汤的味道。工厂的食堂里飘来鸡汤味儿。稀稀的、浅色的汤,他们在这儿喝着它,仿佛在喝福祉之水。
星期天做完弥撒之后他们就在池边野餐:炸鸡腿、酸黄瓜和糖水山楂。男人们互相用手指尖握手,这样才能一边摇晃一边准确地握住对方的手。但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却绝不离开水池。一个大家庭,浴缸里的大家庭,所有人都在工厂工作,所有人都做弥撒。傍晚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拎着一个购物网兜,网眼间露出啤酒瓶的瓶颈。为什么你们不这样?我的敌人,那个男孩子问我。为什么你们干什么都要和我们不一样?为什么不进教堂,不喝啤酒,不进浴缸。横着游五十趟,勤奋地游,这是更好的事情。
换气,奥菲丽娅,师傅老是这样对我说。你必须换气,否则你很快就会没力气的。你没看见我是怎么做的吗?从天空中咬一大口空气,深深地吞下去。越深越好。开始,横着游五十趟。
游泳池里的水是天蓝色的。它是天蓝色的,因为他们把池壁和池底都刷了天蓝色的漆。每天都会有一些颜色脱落下来,沉到水底。游泳池在脱落,隆起的小包的边缘会划伤人的指尖和脚踝。尽管如此,我每次游到头时还是用手触摸一下池壁,像在参加比赛一样。不错,你的表现我全都看见了,奥菲丽娅,一米也不能少游。手和脚勤快地往刮胡刀片一样的两边池壁上触摸,然后再往回游。事后用脚后跟走路,流血的脚趾头拼命向上跷着,毫无血色的手指垂在身边。我的敌人,那个男孩,已经在拿着火柴等候我了。
你真愚蠢,我对他说。
我听母亲说,护士的儿子听不见声音,他无法学习语言。他只会翻来覆去地说有限的几句话。我们为此嘲笑他。自以为是的人们,护士扭曲着脸说。她在记录我的肺活量。呼吸很弱,她说。太弱了。不奇怪,独自抚养孩子的女人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