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又红的嘴。他从水里上来,做着鬼脸。从天空中咬下一口空气。我也学着做。咬一口空气下来,吞下去。从天空吞进地狱。
白杨树之间吹进来铁轨、油和糖水萝卜的味儿。工厂就在铁路过去两步远的地方。温水池上面蒸腾起硫磺云气。只要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就可以使心脏麻醉。而这里的人们却可以整天泡在里面。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不离开水池。墙后边是成群结队的男孩子们发出的声音,从房子那边传来嘶哑的狗叫声。不踢足球的时候,男孩子们就去折磨那些杂种狗。他们戏弄它们,直到用他们的链子吊死它们。这种事每个月都发生一起。有时候很快,有时候要持续几个星期:链子有长有短。
水进了我的耳朵,我听不见村子里发生了什么。我只听见我的呼吸:从池壁到池壁,我的呼吸时长时短。我的胳膊挥动着,一下,再一下,坚忍不拔。天空慢慢挪动。最后十趟纵向仰泳,然后终于回到蛙泳和爬泳。还有十趟纵向,还有九趟。
换气,奥菲丽娅,师傅总是这样对我说。
密西西比一,密西西比二,密西西比三……四。憋住气。自来水十四度,但它很快就变暖了。游泳池的水面绷得不太紧。池边的水通过孩子手臂那么高的缝隙漾进管道里,这些管道纵横交错地四处遍布着,管道内壁上覆盖着一层黄黄的硫化质,温水池的边缘也是。黄得像被尿浇过的石头,师傅说,同时对我挤了挤眼睛:像我们这样的人可受不了这个。漂浮时,我能听见水槽的声音,我知道它们在池子底下的什么地方,它们僵尸般的嚎叫通过缝隙传上来。脸朝下时,我能清楚地看见它们:黑色底子上黄色的交织物。我变成了扁平的,像连环画里的人物。绷得不紧的水面。我随着它一起滑进缝隙中。
那尊佛在喊我。终于来了,她喊道,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来呢。她穿着她的罩裙站在水槽边上。我从她身边漂过去,下水管道的圆盖子在我头顶上。哦,我说,我怎么才能再从这儿出去呢?这样,佛说,一边用她的拖把指着水槽。忽然,我站在了她身边。为了不掉下去,我用长满水泡的脚趾紧紧攀住水槽的边儿。那帮男孩子过来了。他们在管道的黄色水底仰面漂着,一边对我们挤眉弄跟。佛哈哈大笑,挤挤眼睛回应他们。就这样,她说。那个男孩子,我的敌人,他也在。他对我挤挤眼睛,哈哈大笑,然后把脸翻进水里,像翻进枕头里一样,一些气泡冒上来,随后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男孩子们从一堵墙底下漂了出去。外面是什么?我问身边的那个女人,那个胖得像佛一样的管理员。外面是什么,你是知道的,她说。是奖赏。是活着。您淹死了,我说。是的,她说。这儿是淹死,外面是活着。现在,跳吧。我的肿胀的膝盖在水槽的边儿上颤抖。男孩子们从底下流了出去。一动不动地从墙底下流了出去。我想,推动他们的东西肯定不是水。肯定是毒药。你没多少时间了,那尊佛在我身边说。我不能跳,我说。我还做不到。师傅对我很失望。我不能参加比赛,因为我不会头朝下的跳水。哦,那尊佛说,然后开始擦拭灰尘。没人规定头必须朝下,笨得像块石头也没什么不好。我的脚趾攀着水槽的边儿。我看见最后一批人也漂了出去,看见底下流动着的那种东西——不知是水还是毒药——慢慢干涸了。瞧,那尊佛说,这个胆小鬼就这样毁掉了自己。她离开了,只剩下我站在那里,一个人,站在游泳池边上。我真想像其他人那样淹死,可是我不能。
你真是个懦夫,奥菲丽娅,师傅说。我没想到你竟然这样。这是我教出来的人吗。去,给我拿罐啤酒来。
九十八,九十九,密西西比一百。憋住气很重要。窒息而死是最糟糕的死法。我睁开眼睛:氯气的红。
就这样,护士的儿子说,然后把老鼠的头按进水里。老鼠的前腿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