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苦茶树
——纪念当年在长岭乡镇人民政府工作的那段生活经历
一
长岭乡政府大楼建在小镇北面的山坡上,野菊花在大楼前后黄黄灿灿地开着,甚至田野里的几株桃树还绽放出了几朵粉色的花。哦!小阳春的十月,真能让人误入春天。
在大院门口,有一张“干部履历表”躺在地下,我放下手提箱捡来一看,履历表填得很是有趣,姓名:乡镇干部,职务:尿桶,职业:猪八戒照镜子,特长:狗咬老鼠,住址:大约在冬季,联系号码:540540。乡干部真幽默,我的心境更是好了。
走进大院,看见在花坛边有两个骑摩托的男人正和一个中年人吵着什么,其中一个穿夹克的男人指着中年人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钱你今日拿还是不拿?”
中年人发了两支烟过去,说:“我答应了,过了十二月份,一定没问题。”
穿夹克衫的男人一挡,气势有点凶,“你把我们当猴耍呀?”
另一个男的也没有接烟,冷笑道:“十二月?十二月是一座火焰山,你们那来的芭蕉扇?到时说不定还得烧了乌纱呢。”
我绕过他们,向大楼走去。大楼内静得出奇,当我抬头目接“政府办公室”的小横牌时,心情激动不已。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这大楼的成员之一了。这一步走来多么的不容易,又是来得多么的突然,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是九八年从林校出来的中专生,等我高高兴兴地捧着学业证走上社会时,这里已不包分配了。在家我待业一年多。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只有闭门自好,但除发过两篇小说和为市里两家企业做过两个广告之外,我的未来没一点着落。而在我们同学中,父母做了领导的,从高中出来后就开始拿国家工资了,就是同在林校出来的,也有不少在沿海和西部一带打工打出了一点名堂。
不久前的一天,正在我意志消沉的时候,父亲忽然问我:“你愿去乡政府吗?”这声音如来自天外。乡政府,这不正是一个真正吃皇粮的地方吗?现在的市委书记和我们的县长就是从乡政府做出来的。我父亲只不过是县中一名数学教师,他怎么能搭上政界呢?
原来,在我毕业前后,父亲一直没有闲着。他通过他学生中七弯八拐的人情,找上了我们县分管党群的副书记,那副书记姓刘。父亲这么个莘莘学子,竟能在官场中为我开辟出这么一个类似几何题中的未知条件,我禁不住两眼发热。我猛然想起在我接到林校入学通知书的那天晚上,父亲高兴喝了点酒,偶然说了句“我们家就少了个搞政治的了。”当时我母亲在家,我姐在县医院,他自己是个小有名气的老师。原来在父亲的心目中,一个圆满的家,至少得有一个搞医的,一个教书的,再加上一个做官的。我们这个家的走向,父亲早就设计了一道轨迹。
父亲又问我:“到哪个乡去呢?”
“长岭!”我脱口而出。这回轮到父亲惊讶了。因为长岭是个比较偏远的乡镇。但是父亲没有反对,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大概又忙着去找刘副书记了。父亲这一眼将我看得满脸通红,不过我相信父亲并没有发现我的秘密:我的高中同学常方方就在长岭的卫生院里。
很快父亲就为我办齐了一切手续,并告诉我:“你可以去报到了。那里的乡长姓白,是刘副书记曾经的领导。”临走,父亲还叫我装了条“芙蓉王”的烟,说是送给白乡长抽的。